在學校上美術課,大多是先有題目,或先選定將要使用的顏料然後由老師口沫橫飛地演說一番教授的技術,才是畫筆在畫紙上自由飛翔的時間。說「自由」,或許可圈可點吧。至少對筆者來說,這種教育模式令筆者有某段時間,認為畫紙就是一張白紙,而顏料剛離不開木顏色、水彩、蠟筆等。有否想過在紙張以外的地方畫畫呢?這種不在教學之列的舉動似乎很「有型」,看似只有藝術家才會做的事啊!
林皮正正就是筆者眼中那種很「有型」的藝術家。書桌、衣櫃、木板,均來自遭受殺校的學校或者面臨重建的城市,也是林皮發揮創意的畫布。原來創作的題材不但來自自己的感受,這些看似硬梆梆又乏味的傢俱,沒有嘴巴卻能道出故事,為林皮開闢一片天地。「我喜歡讓這些物件激發我的靈感。」林皮坐在工作室內,看著包圍著自己的作品,娓娓道來︰「像這塊木板,它本來是用作墊著重型機械的,但將它轉送給我的人說,他們一直把這張木枝當成飯桌,一家人的飲食乃至小朋友做功課,都在這裡進行。你看到上面的燒焊、貼紙,都是它活過的痕跡。」
儘管工作室內堆滿了各種來自結業老店的傢俱,與其說林皮是個儲物狂,倒不如說她儲的是傢俱背後蘊含的人情味。因此,她創作了帶著眼罩、面露狡黠笑容的「蘇飛」,在林皮的畫筆下擁有令舊物起死回生的力量。如同使蘇飛成名的畫作《偷來的風景》,林皮最初之所以將它不惜千里搬回工作室,也僅意在那個華麗的畫框。「這幅本來就是隨處可見的油畫,但是在得到這幅畫的過程中,我們認識了一家即將結業的老店老闆,聽他說了許多關於自己、關於店子、關於這個老城區的故事。令這幅油畫變得不平凡,它承載了幾代人的笑與淚。」林皮道。
傢俱有它們的故事,藝術家亦有自己的故事,二者結合為一,似乎成就了不一樣的藝術品。工作室中央掛著一對衣櫃門,畫了兩個穿著整齊卻倒戈相向的士兵,林皮解釋︰「門本身就有保衛的作用,正如身體的免疫系統一樣。我有免疫系統失調的毛病,感覺就像身體裡的士兵在自相殘殺,由此激發了我的靈感。」和傢俱發生感情,而非單純將之當作畫布。因此,林皮的創作材料還包括了廢紙、燒焊面罩等意想不到的東西,從生活中尋找靈感,直視自己生命中的難關,也許正是她創作的核心。
從皇后碼頭到囍帖街(正名為利東街),或者寂寂無名卻陪伴了自己十多年的茶餐廳,香港的保育行動便如星星之火,逐漸蔓延。可惜的是很多時候都未能改變任何政策。面對種種困局,畫中的蘇飛仍然笑得狡黠如昔,畫中的獅子山亦似乎從未褪色,不禁要問林皮︰「是以藝術來逃避生活中這些不快的時刻嗎?」「逃避也沒有不好啊!」林皮笑言︰「曾經有位外國遊客,他看到蘇飛的金句“Runaway
is a good way”後,非常喜歡,原來他因為在家鄉為情所傷,才會遠走他方散心。我們的教育一直教導我們要勇敢面對一切,他從來沒想過有人會叫自己逃避。但逃避只是個過程嘛,好好睡一覺,明天醒來說不定又是新的一天。」
逃避沒有不好,凡事都要兩面看。我們感慨很多舊事物消失得恍如不曾存在過,感慨樓下一列士多雜貨店被刺眼的「7 仔」取代,卻又無可避免要到「7 仔」增值、買點數、填飽口腹之慾。林皮不否認城市是需要發展的,新的事物帶來方便,而舊的事物卻有無可取代的人情味。「就算只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茶餐廳,都跟快餐店不能相比。聽著茶餐廳阿姐跟熟客『打牙骹』,哪怕她語調粗獷刺耳又無禮,但跟快餐店店員久經訓練下露出的燦爛笑容,在茶餐廳你還是才有活著的感覺。
要保留的,從來不是一座空洞無物的建築物,亦同《偷來的風景》一樣,一幅油畫便僅是一幅油畫,大家真正希望保留的,還不是那種在都市裡越來越罕見的人情味嗎!
提到保育,林皮不失樂觀︰「這世代的當權者似乎沒有接受過保育這方面的訓練,他們成長的過程就是凡為舊新細明體“,serif;>東西就要拆卸,發展先行。慶幸往後的世代能夠接收到很多這方面的資訊,只能寄望現在的發展不要太快,至少給我們的再下一代留下些什麼吧。要推廣訊息,還是從教育下一代開始最為直接,林皮的畫作正正具有這種意義。她的作品走進家裡,走進商場,為人們的生活帶來反思,薪火相傳。
後記:
林皮,自由工作者,“Flying
Sofye”品牌創立人。在一次接觸將近結業的老店時,不捨得其中一幅舊風景畫變為垃圾,隨意在上面畫了一位角色,這就是女飛賊「蘇飛」誕生的一刻(此畫名為《
偷來的風景》)。蘇飛可穿梭不同空間,流連於舊物中尋找寶物,希望令人學懂愛惜。2014年獲第三屆中華區插畫獎「中華區最佳品牌插畫獎」季軍獎;2013年獲邀於始創中心商場展出「蘇飛中秋星際遊樂園」;2012年於APM商場展出「復活節蘇飛夢幻樂園」;2008年工作室設於石硤尾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