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新詩選讀之 ——馮至﹕〈蛇〉

原詩

我的寂寞是一條長蛇,

靜靜地沒有言語。

姑娘,你萬一夢到牠時,

千萬啊,莫要悚懼!

 

牠是我忠誠的侶伴,

心裡害著熱烈的鄉思﹕

牠在想著那茂密的草原——

你頭上的、濃郁的烏絲

 

牠月光一般輕輕地

從你那兒輕輕走過;

牠把你的夢境銜了來,

像一隻緋紅的花朵!

從這首詩,我們可以看到詩人對單一意象的努力經營。「蛇」這個代表詩人寂寞之心的意象,經開首陳述句破題之後,就一直環環緊扣。

意象

      一般人分析新詩,都喜歡用「意象」這個術語,但用得太泛太濫,就會讓人誤會凡是視覺的物件都是「意象」。其實「意象」,從作者方面來說,是投射、灌注了詩人主觀情感、經驗的物象;從讀者方面來說,則可以讓人喚起特定的聯想或情感。而達到這種效果,都需要對個別的物象進行一番文字的經營,才能讓物象變成「意象」。而這一番文字過程,正是詩人技藝的所在。

詩人的寂寞

本詩一開頭就來一個陳述句:「我的寂寞是一條長蛇」,以長蛇來比喻寂寞,在當時來說,是少有的,因此讓人感覺比喻新鮮。不過,既然是比喻句,本體和喻體就需要有一些共通點,方能成立。那麽,兩者有甚麽共同之處?下局就給出答案了:「靜靜地沒有言語。」原來,在詩人眼中,長蛇是靜靜的,移動也不會發出聲音,更沒有言語,那就和寂寞的時候通常安靜沒有半點聲響的場景若合符節。然後,詩人岔開一筆,寫道:「姑娘,你萬一夢到牠時,/千萬啊,莫要悚懼!」帶出一個角色 —— 姑娘。詩人叮囑她如果夢裏見到蛇,不要害怕,這條蛇不會咬人的。詩人選擇提點的是姑娘,而不是別人,當然是他本身就希望這條蛇,會進入姑娘的夢裏,而不是別人。在這裏,姑娘隱隱然就是詩人愛慕的對象。

蛇的故鄉

      詩作接下來就解釋蛇為何不會咬人呢?原來「牠是我忠誠的侶伴,」因為忠誠,所以詩人不欲傷害的人,牠也一樣絕不傷害。「心裡害著熱烈的鄉思﹔」「害著」兩字是口語,書面語即是「患了」。這句缺少了主語,但讀者不難理解這裏的心是指蛇的心,牠正患上「熱烈的鄉思」,希望回到心中的故鄉。那故鄉在哪裏?詩人卻說不在別的,正是在「牠在想著那茂密的草原,——」是一片茂密的草原。單純看到此處,會覺得草原不就是一般的自然景觀,然而這句的破折號既是進一步解釋草原的地點,同時帶來讀者意外的驚喜:「你頭上的、濃郁的烏絲。」那片草原,居然是面前這位姑娘頭上烏黑亮麗的頭髮。乍看之下,草原不應該是姑娘的頭髮,但仔細一想,兩者都是非常茂盛亮麗,這種共通點,又將兩者拉上關係了。而對姑娘頭髮的描述,另一方面也在側面描寫姑娘的年紀(少女才有濃郁的烏絲)以及美麗(頭髮已如此漂亮,更何況整個樣子)。

她的愛情夢

最後一節給人溫柔的感覺:「牠月光一般輕輕地/從你那兒輕輕走過;」「輕輕」一詞的重複,營造了舒緩的節奏,正好配合蛇的步調。「一般」在這裏扮演著比喻句的喻詞,因這首詩一開始已經用了「是」來做比喻句,再用就嫌重複,必須轉變句子結構。詩人說蛇的腳步像月光,月光是淡淡的,那種光的亮度不會太猛烈,正如蛇的腳不一樣,不猛烈,而是「輕輕地」。蛇慢慢的從姑娘身邊走過,如此悄悄接近,為的是「牠把你的夢境銜了來,」把她的夢銜了過來。銜過來哪裏呢?當然就是詩人那邊了。原來蛇走近,以姑娘的秀髮為故鄉,悄悄走過去,就是要讓姑娘和詩人接近。而姑娘的夢境就如「一隻緋紅的花朵!」緋紅代表浪漫,花朵更是愛情必備的信物,可見這個由蛇銜過來遞交給詩人的,是姑娘的愛情夢,而詩人接下了,當然是指詩人希望可以和姑娘展開他們兩人的愛情。如此,這個夢,就不是虛浮的故事,而是實實在在的情景。原來蛇走近,以姑娘的秀髮為故鄉,悄悄走過去,就是要讓姑娘和詩人接近。而姑娘的夢境就如「一隻緋紅的花朵」。緋紅代表浪漫,花朵更是愛情必備的信物,可見這個由蛇銜過來遞交給詩人的,是姑娘的愛情夢,而詩人接下了,當然是指詩人希望可以和姑娘展開他們兩人的愛情。如此,這個夢,就不是虛浮的故事,而是實實在在的情景。

      從這首詩,我們可以看到詩人對單一意象的努力經營。「蛇」這個代表詩人寂寞之心的意象,經開首陳述句破題之後,就一直環環緊扣。從描述蛇與姑娘相遇的情景,到詩人直抒蛇是他忠誠的侶伴,再到描述蛇患上思鄉病,而故鄉就在姑娘的秀髮,到最後作為愛情使者,將姑娘的夢遞交給詩人,均是集中在敘述蛇的情節上,如此反覆經營,才使蛇的形象活靈活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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