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自古傷離別: 析林夕〈秋分〉的意象鋪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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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浚龍〈秋分〉收錄於《無念》,是專輯第二首曲目。《無念》全碟六首歌,歌詞悉數蘊含佛理。單看歌名,〈秋分〉與前曲〈驚蟄〉皆以節氣為題,已可知二者互相呼應,但林夕兩首詞的寫作方向各呈異趣,故本文只集中分析〈秋分〉綿延迴繞的意象鋪排,希望一窺此詞不言秋而秋意濃的功底。

「秋分」於〈秋分〉有幾重象徵意義:其一,作為與〈驚蟄〉呼應的歌名,象徵一段感情由蟄動到分離之過程;其二,作為意象串連的線索,以「秋」統攝全詞;其三,作為敘事主題,透過「拆字」帶出「分離」之意旨。上述首項較能見於專輯鋪排,而後兩者則較能見於歌詞文本之中,意象與敘事密不可分,刻劃哀而不傷的「秋分」景象,更藉此鋪墊說理。

林夕於主歌並無言明「秋」,反而透過意象帶出秋意:

那段盛夏燦爛過

長過一聲葉落

那段日月轉動過

荷塘哪可不乾涸

  以夏季意象引入,樹木茂盛的「葉」,繁花盛放的「荷塘」,於詞裡已然「葉落」、「乾涸」,正是「盛夏燦爛過」後,秋意來襲之景象。熱情過後,「情人也只好收割」,語意上承「荷塘」意象,亦暗喻結束感情。

寫過夏季,林夕續言「再別勉強冬至才分開」,一前一後,將時間框定於「秋」。選擇此時分手,全因不想「勉強」到「冬至」(做節仲要坐埋一枱)。感情的結果,「像菩提若熟透很自然飄下來」。明知會「因愛透才不愛」,倒不如「節哀」「順變」,向伴侶道謝,然後分別。「菩提」本身是佛學常用語,意指「正覺」、「覺悟」,而水果「菩提」則於夏末秋初成熟,一語雙關,一方面點明道理,一方面緊扣季節主題,實屬妙筆。

進入副歌,時已深秋,「寒蟬臨行也替秋分做證」。「寒蟬臨行」固然是一幅季秋景象,「告訴我黃葉隨腐土雋永」,呼應了「蟬」幼蟲生活於土裡之習性,同時「黃葉」又呼應上文的「落葉」,象徵感情已失去養份;此外,可以把「腐土」視為持續積攢的人生經驗,隨生命「雋永」。述及「寒蟬」,必然聯想到「噤若寒蟬」或「寒蟬效應」,無言之處,更見情人之間關係已冷卻失溫。

上承深秋景象,林夕以還未到來的冬季景色提問:

憑何讓彼此變一對雪人

擁抱著等待決裂有聲

凝固那還未幻滅的風景

如何能捱到眼睛滴水即成冰

凍結血肉無能力反應

「一對雪人」的「決裂」本應無聲,何以「等待決裂有聲」呢?皆因詞人藉「有聲」暗示「雪」變成「冰」的結果。詞人狀寫寒冬愈凜,先以「凝固」一詞暗示「冰」的形成,續問:「如何能捱到眼睛滴水即成冰」甚至「凍結血肉」呢?從「雪」寫到「冰」,若然感情發展至「凍結血肉無能力反應」,就算可以無感無念地一直延續關係,但那又有何意思?從「凍結血肉」回看「雪人」化冰後「決裂有聲」,可見詞人鋪排意象變化,對照情人關係逐漸降至冰點之佈局。而副歌最後回應了上述「如何能捱到」的疑問:

然而難等到赤地飛霜

天想我學會去順應

應心領

與其虛妄地「等到赤地飛霜」,倒不如「順應」, 離去。

到了過渡段,一直串連全詞的季節意象當然未被忘記:

愛又暖又冷又暖冰封了又化

下季自有下個代你開花

不似前文隱喻、象徵,而是直接將「愛」與「季節」等同視之,「相戀周期」、「聚散循環」正如天道自然的更迭。如此寫來,更能鞏固人應當學會「順變」、「順應」此一主題。進一步聯想,「冰封」與「凝固」、「冰封了又化」與「決裂有聲」,乃至「開花」與「荷塘」,悉數遙相呼應,更顯詞人的筆力和巧思。

歌曲以重複副歌作結,只於末尾多添一句:

我沒有在雪上期待炭 多高興

 明顯是化用「雪中送炭」。「我」摒棄了「期待」他人雪中送炭,所以「我」對於沒有人雪中送炭一事仍能保持「高興」,再次呼應全詞不斷強調「順應循環」之主題。

值得一提的是,前述有關冬季的意象原本都只出於假設,「雪人」數句、「滴水即成冰」數句,都用於問句,質問「憑何」、「如何」(與情人一起)到達該時該刻。而收結一句卻點明「我」已「在雪上」,暗示冬季已至,當然亦已「秋分」。時間就此從「盛夏」流入寒冬,不知是否詞人特意借此與〈驚蟄〉的春意形成「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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