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相約朋友在大圍火車站的圍方購物中心tea。大圍新市鎮因為都市規劃重新發展,火車站上蓋建起了摩天大樓。城市的摩天樓一如本雅明在《發達資本主義時代的抒情詩人》裏所描述,擁有一個龐大的購物中心,和數之不盡的櫥窗、曲折的長廊與光亮有倒影的瓷磚地板。二十一世紀以還,更不乏公共空間藝術裝點其中。某些獨立的咖啡館,販賣液態咖啡豆外,同時販賣一種高尚的文化。我們下午茶這間「野田珈琲」其中矣!
在城市人忙碌的隙縫裏,如滴漏般擠出一點空閒來。明亮的玻璃窗外是一個草木生長得井然有序的花圃。不知飛鳥能否辨別「雜亂」與「秩序」來,而毫無辦法,它們只能選擇與人共存。在城市化的進程中,「人性」與「獸性」都在緩慢的變改與移位。我們見到的「人性中的獸性」或「獸性中的人性」,並不稀奇。而這皆非正常的,卻一直在演出。
野田珈琲廳售賣的是日本烘培的無污染咖啡豆飲料,餐廳牆壁上,綴掛著知名藝術家傅珮嘉的畫作,其抖音累有三百五十多萬的點擊。「維基百科網」介紹如下:「傅珮嘉(Maggie Fu,1979.1.14—),美籍華人,生於北京,香港女歌手、作曲家、填詞人及作家。就讀於瑪利諾修院學校,是十級鋼琴高手,曾憑〈星語心願〉以填詞人身份榮獲第19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原創電影歌曲。」可見其為人熟知的角色是音樂家。這個珈琲廳的作品,暴露出她另一方面的藝術才華:繪畫。在流行樂壇中混跡,而我寧願把她看成是一個「勇敢」的藝術家。因為在渾濁的樂壇裏,她為自己留下最後的淨土。
如小型畫廊般的珈琲店裏,我一邊品嚐杯中的豆香,一邊欣賞壁上的色相。當中的三張創作我極為欣賞。而這三張畫都是有要說的話。這是觀話的第一步:畫家要說什麼?為此我各寫了一首「三行詩」來:
其一:女子顏色黯淡,垂手而立,然她的頭髮是一條藍鯨,如泅泳於背後滿布燄火的天空之中。女子胸前有三株枯萎的向日葵。
藍鯨翻騰於海洋
我竭力靜凝著
葵花尋找失去的太陽
其二:女子躺在浴缸裏。這是一個舊旅館的浴缸。女子緊閉雙目,半淹在水中,正歇力地讓自己埋入水裏。
不能接納半絲赤裸
吶喊與沉默是相同的
沐浴或沉溺皆是重生
其三:女子埋葬於白色的木芙蓉花與紫色的葉叢裏,只露出嘴巴與鼻子來。其嘴唇微張,像有話要說般。
回歸到天籟和花香
所有形體的存在皆可疑
直至我成為植物之一
傅珮嘉的作品前衛而技法細膩,常用心於某些細微的地方。這是所有藝術家的信仰。優秀的藝術品不論其為何種品類,皆應「先攘外而後安內」,往幽微處進發。其與現實的「先安內而後攘外」,往謀略處進發,反其道而行。好畫必得細讀,三張畫作裏的女生,其雙唇或張或閉,然皆不吐一言。於畫者而言,色彩與線條則是「語言」。試參看挪威畫家愛德華·孟克(Edvard Munch,1863-1944)的名畫《吶喊》,主角張口作尖叫之狀,然其真實的聲音,畫家是藉誇張與工整相沖的線條與冷暖相沖的色彩表達出來。這是其他藝術品與文字大異其旨之處。在藝術上,不語(沉默)較之言語更具「力量」,傅珮嘉深諳此道,讓思想深埋於色彩與線條中。
空間瀰漫著豆香,我們聊畫、聊詩歌,睿智的商賈悄悄地淡化了金錢交易的色彩,利用藝術作為包裝,這是一個「高尚的陷阱」,讓知識大眾化的今天,更多的人甘願掏出自己的錢包,買一種叫「品味」的東西。然這種商業行為中,藝術家仍舊可以「潔身自愛」,出沒於熱鬧的購物中心,卻堅持站在燈火闌珊處。